他对着这片浮华的天下笑了。姜行顺着他虚浮的眼神望去,跟那夜醉酒不同,浅眸里浮光跃金,骄矜坦荡,仿佛是在那片空白的夜里看见了什么人。
姜行从未看他对自己露出这样的神情。
他食不知味地低下头,麻木地将碗里过于丰盛的食物一口口往嘴里送。
突然想吃烤鸭了。
“诶,你……也不是一定要都吃完。”
一双筷子横在眼前,姜行抬起头,南朔看着他的目光仿佛在说好好一孩子怎么傻了。
“中秋前一天,这条街上有庙会。”姜行问,“你能陪我来吗?”
“……怎么?”
“能还是不能。”
南朔没得选,少年的眼神这么迫切炽热,这时候要是摇个头他能哭着从这三楼跳下去。
“那我就去答应大司马那个军师,”姜行高兴了,笑得露出两个虎牙,“他邀请我跟孟非云打擂台,你一定来要看。”
“好。”
“你不来的话,”姜行又突然不笑了,“我就把京城连你一起烧了。”
“……好。”
南朔被他弄得哭笑不得。
回去要在南氏祖训里加一条——不要招惹任何犬类生物。
>
二人在雅座等唐朝岁那边散席,等到夜深人静,集市收摊,醉醺醺的唐朝岁和赵正则勾肩搭背出现在酒楼门口。孟非云结完账带着大丰大宝贝傅闻弦急匆匆赶上,赵正则还在那边拍着唐朝岁的背脊说唐兄再来一杯。
“……怎么成兄弟了?”姜行耳朵好,这点距离那边的字儿一个不落,“他们到底相的什么亲?”
南朔摊手,鬼才知道俩活宝怎么聊的天。
只见这时,傅闻弦拉住了孟非云的手,从怀里掏出一封信给他,童声脆生生的,说这是太后那边的请帖,要他转交给赵正则。
给我啊?孟非云显然吓了一跳。
给你,你跟赵正则关系好。傅闻弦脸一拉。总不能朕去送吧。
孟非云接得诚惶诚恐,看着傅闻弦飞奔着扑向从对门酒楼下来的南朔——怀里那只茶色的小狗。
“麦秆!麦秆麦秆!”
小皇帝欢天喜地蹦跶起来,跟赵正则和唐朝岁吵成一团。唐朝岁教他怎么逗小狗玩,赵正则教他怎么给小狗驱虫喂食,三个人像三十只麻雀那样叽叽喳喳。
南朔要送傅闻弦回宫,姜行拉着小唐回丞相府。于是孟非云接过了满嘴吐泡泡的赵正则,把他拖回了城郊租下的便宜院子。
“好兄弟!”赵正则用力地拍他的肩,“你帮我把那几个讨厌的老头写进话本子里生娃!我给你打赏!”
“我是孟非云,不是小唐女官。”
“孟兄,孟兄就不太好吧,”赵正则认真地思考,“他看起来像是个上午在茅坑里生完娃,下午就能骑马打仗的,不够精致。”
孟非云把他倒着锤进被子里,祈祷他今晚被蚊子咬死。
“……”
床上的赵正则呼呼大睡,孟非云借着火折子的光拆了傅闻弦交给他的信,只有短短的几行字:「投名状须备,信函为令进宫述职,贝财赏,戒告慎思。」
“……还慎思,这哪是述职,不就是威胁。”孟非云嘀咕着,扫了一眼床上的人,沉思了片刻。
他将信函重新叠好,收回了自己的怀里。
->
->
好日子转瞬即逝。
中秋前的那一天早上开始,集市就热热闹闹地忙活起来,为晚上的庙会做准备。
然而就在这时候,南朔被一封宫内急召传入宫。临走前姜行定定地盯着他,那眼神,就仿佛拿把刀在威胁你最好记得我们的约定。
路上南朔想,傅闻弦又扑腾出什么事儿了。前天因为麦秆咬自己传他入宫,昨天因为麦秆咬张近不存在的唧唧传他入宫,今天总不能是麦秆把太后给咬了吧。
好消息,麦秆没因为咬太后被打死。
坏消息,是太后本人传他入宫的。
南朔还没在屋里站定,定坐在太师椅里的于氏就神色恹恹地猛地一拍扶手,吓得傅闻弦抱着小狗在旁边抖如筛糠。
“不是让你给赵正则下最后通牒吗!”太后猛地站起身,“这都几天了,怎么他还不来见孤!”
“呜……”傅闻弦在旁边小声呜咽起来。
“你叫什么叫!又没说你!”太后瞪他。
“麦秆……”傅闻弦瘪着嘴,“麦秆被母后吓坏了,尿了我一身……”
哎……
南朔看着眼前你方唱罢我登场的折腾母子,心里暗暗地叹气,偷偷瞟了一眼窗外的天色。
要完,能不能赶上晚上的庙会啊。